水中天

猫奴与主子二三事

4．

　　朏胐释放妖丹做出的舍命一击之后，聂明玦这凶尸总算暂时是没有再站起来。幸存的世家修士草草将聂明玦封回棺中，立刻盖上盖子，补上符文，套上同样布满符文却沉重了数倍的外椁，塞进早已挖掘修饰好的山洞之中，一声巨响，洞口炸塌，将这个凶尸彻底堵死在里面，永远不见天日。

　　没人敢停下来做任何别的事情，甚至包括取回聂怀桑的遗体。

　　只有江澄幽幽叹息。“孽缘啊。”

　　苏涉也是苦笑。“或许对他来说不是个太坏的结局，是吧？”

　　各家收拾遇难门人的遗体，灰溜溜地各回各家，晚宴自然也是没有了。

　　等到魏无羡和蓝忘机这对私奔鸳鸯在江湖上惊闻封棺大典事变，匆匆赶回云深不知处，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朏胐在阳光中睁开眼睛，动了动四肢，甩了甩尾巴。很好，居然死里逃生。

　　它伸出爪子端详了一下，又扭头去看身上，焦黑的皮毛和灼伤都已恢复了。

　　看来是又像射日决战那次一样陷入沉睡修复自身。不知道这次沉睡了多久。

　　这时它才开始抬头打量自身所在。看房间布置风格，有一种久远的熟悉感。

　　“师父你醒了！”小黑猫蹦蹦跳跳从窗子跳进来，嘴里还叼着只咬断了脖子的兔子。见朏胐醒了，它丢下兔子窜上前来。

　　“这是云深不知处？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是那个看上去很严肃的老人类带我们回来的。他说这次多亏了我们才能镇住凶尸，蓝家无论如何得负责善后。对了师父，这个还你。”　　

　　小黑猫吐出环绕着点点飞絮般愿力的金丹。金毛白尾的猫用心神收摄，金丹光芒大亮，融回它的体内。它运转金丹，眼睛微微放光，在它的视线里，气运蒸腾的祥云，灵气流动的潮汐，无边无际因果纠缠的线生生灭灭，以令人炫目的速度变化流转。

　　它扫视一眼屋内，看着那膘肥体壮毛皮鲜亮的死兔子，叹了口气。

　　“成美，以后别从那儿猎兔子，那是含光君，蓝家家主的亲兄弟养的，而且还是他和夷陵老祖的定情信物。”

　　“嘿嘿，恭喜师父修为恢复，更上一层楼，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黑猫一惊，却毫不在意。“既是夷陵老祖和蓝二当家的定情信物，那我可更得多吃几个了。要不是他们私奔甩下这烂摊子，师父哪至于在这破地方躺上一个月。连带我们也得呆在这破地方，破规矩多就算了，他们还逼我一只猫吃素，要是没兔子吃我真的要死了啊。”

　　金毛猫伸爪子抚了抚小黑猫。

　　“让你受委屈了。”

　　黑猫扑上去使劲蹭金毛猫的毛皮。“还好啦，道长烤的兔子真好吃。蓝家人也很够意思啊，他们从栎阳城郊把你说的那个小乞丐的遗骨找回来了。他们说让我变成人去参加他们的家宴诶。可惜苏宗主跑去云梦莲花坞帮忙了参加不了。诶师父，要变人形你怎么办啊。”

　　蓝忘机和魏无羡匆匆赶回云深不知处时，他们的一草坪兔子已经只剩下十来个，还个个胆战心惊，还一有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撒腿就跑，蓝忘机一出现，这剩下的十来个雪球飞速往主人身上蹦，蹭在主人怀里瑟瑟发抖。

　　他二人如何面面相觑，如何听说那倒霉功臣捣蛋黑猫捉兔子吃，如何找上门去追着黑猫四处打闹，如何惊动了僵尸道长出来道歉和解都暂且不提。

　　回来第二日魏无羡就陪蓝忘机找上了金毛的妖猫。

　　“是我兄长为你挡下的最后一击天雷。”蓝忘机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啊，我知道。只是今生他已不再是无暇君子，至善良人，天雷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吧。]

　　“就算你们真有什么夙世恩怨，这也算是够了吧。”蓝忘机表情仍未变，但朏胐这类妖物敏于人情，自然能读出他的怒意。

　　[我从未要求他为我做任何事情，他为了道义杀我，为了射日之征控制我，为了心中愧疚又要救我，皆是他自己心念难平。]妖猫轻叹一声。

　　[请转告他一声，我已看破，若他还看不破，怨我无用。若他愿意慧剑斩情思，忘情还自在，倒是可以来找我，我只能帮这么多了。]

　　万万没想到，黑猫薛洋还是混到了一次家宴。

　　可惜是蓝家的。

　　为了礼仪被迫顶着乞儿头骨勉强变成个人形的薛洋抬头看一整厅的“披麻戴孝”，低头看看气味样貌怎么看都是药的食物，心里顿时明白那个苏宗主说有事不能参加的时候那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那哪里是遗憾啊，那明明是幸灾乐祸啊。

　　他用眼神向坐在他身边位置上，头上顶着一片叶子的年轻男子求救。

　　是的，那就是他的金毛猫师父，化形水平还不如他，人的样子就是靠法术道具——也就是他头上那片叶子——变出来的幻象。人类修士稍有点水平就能看出虚实。也就是给人类个面子用的。可是为什么坐在对面的人类明明修为精深，却还是老往这边看呢。

　　顶着前世人类外表的猫妖无视了小黑猫乞求的眼神和主座上时不时瞟来的视线，稳坐如钟，八风不动，发挥猫与生俱来的优雅，吃得面不改色，泰然自若，仿佛盘中不是草而是什么精致的甜点似的，还完全遵守这家的家规一点都没剩下。

　　看得薛洋嘴角都抽抽了。师父果然就是师父啊。在扭头去看另一边，他的道长面前居然什么都没上！这蓝家，既然顾虑到凶尸不用吃饭，怎么就不考虑考虑猫不能吃草呢。

　　可是看厅中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他也只好学着样子硬着头皮吃完。

　　然而吃草居然还要坐在那儿听完家主总结陈词。